[摘要] 崂山区已决定利用三年时间,梯次推进张村河两岸区域剩余12个社区村庄改造工作,实现区域内现有“城中村”清零,这一片区28.3平方公里将打造国内一流的产城融合示范区。

青岛地铁11号线,沿着松岭路呼啸而来。不远处的张村,暮霭中升起袅袅炊烟。

一条蜿蜒的张村河,曾哺育两岸众多村落。每个小院,都“长满”故事,还有风中的叹息。无论如何,它们在时光中聚合,又被时光之手改变。崂山区已决定利用三年时间,梯次推进张村河两岸区域剩余12个社区村庄改造工作,实现区域内现有“城中村”清零,这一片区28.3平方公里将打造国内一流的产城融合示范区。

城中村,有人说它是城市的疤痕,有人说它是幸福的起点。对张村来说,这只是时间度量不同。今年2月底和3月初,记者曾两次前往张村。当时,走在商业街上,时不时有背着布包、戴着安全帽的打工者经过,混杂着各种地方口音,空气中弥漫着各类小吃的味道,有辣也有甜。

3月中旬,为应对突如其来的疫情,崂山区李家下庄、董家下庄、张村社区进行封控管理,很多人的生活按下了暂停键。自3月30日0时起,封控管理措施解除,这里又开始了那些人间烟火。

春风拂动,这里是平凡生活中普通居民的落脚点和来青务工者的起始点,是现实中的城市折叠,也是高端商务区下的烟煴洼地。一切,都将向未来寻求答案。

“大城市,真惹人馋”

日前,记者走进新茂路附近一处厂房大院。屋内炉火正旺,不到20平方米的小屋内,有一张上下床,床铺有些杂乱,铺着电褥子,桌上的电饭锅最显眼,站在屋外的王俊贵有些不好意思。

城中村承载了很多人的梦想,不少人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“青漂生活”。

“七张村,八下庄,离流落落韩哥庄。”崂山区的老人大都知道这段话,而临沂来青岛三十多年的王俊贵同样不陌生,甚至能清楚地讲出现在每个社区名字,他调侃自己也算“老青岛”。

张村原名常村,创于明代万历年间,经历数百年繁衍形成“七张村”,但是随着历史衍变,如今只剩下张村、文张村、郑张村、南张村、张村河南。“八下庄”是指董家下庄、张家下庄、孙家下庄、刘家下庄、车家下庄、宋家下庄、李家下庄和于家下庄,如今于家下庄已经逐渐湮没。“离流落落韩哥庄”是指中韩村、西韩村和东韩村,因为这三个村子相隔较远但又基本在一条直线上,相对“七张村,八下庄”数量也少,故有了“离流落落韩哥庄”之说。如今,车家下庄社区、西韩社区等已经完成旧村改造,住上明亮的楼房。

60岁的王俊贵,来青岛开始就租住在张家下庄,后来因为拆迁改造,搬到新茂路附近的这处厂房大院内。刚来青岛的时候,王俊贵以收废品为生,随着百姓生活水平提高,攒废品换钱的人越来越少,他便主要收二手电动车、摩托车。

“原先一年房租才三四千,现在一年一万块钱,主要是图有地方放东西。”王俊贵领着记者看他租住的两间房,一间用来住宿吃饭,另一间用来摆放收集来的破烂废纸品,两间小平房加起来50平方米左右。虽然房租超出预想,但是在“城中村”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,院子能够放下小货车,而且交通便利,已经让他很知足。

“营生之外是有奔头,上有八十岁的老人,下有两三岁的娃,活到什么时候干到什么时候,干不动了就回家。”王俊贵一边从货车车厢抬起来摩托车,一边念叨着家事。王俊贵有两个孩子,都已经在临沂工作,妻子在老家照顾老人和孙子,只有他一个人在青岛生活。

早上6点左右,王俊贵起床下点清汤面,和上一点酱菜,打开手机翻看短视频,然后开着小货车开始一天的忙碌。他不仅在张村河附近收摩托车,市区也会跑一跑。中午,王俊贵一般很少回家做饭,都是在科苑纬一路小商业街上解决。有时买几个包子,有时喝一碗面条,遇到收成不错的时候,他也会进小饭店炒俩小菜。晚上,王俊贵会在超市买点青菜,回家炒个热菜,因为没有电视,就用手机刷视频打发时光。

“以前一个电话就要跑过去看看车怎么样,现在发个图片、视频就知道了,可以少跑腿。”王俊贵说,自从有了智能手机使用微信后,他方便了很多。

“有时候一天能收七八辆摩托车,有时候一天就一辆,收入还真说不准。”王俊贵一天的生活费控制在30元内,在青岛这么多年积攒下一笔钱,已经帮衬着给家里孩子在临沂买上房,现在计划着在老家再买套房用来改善居住环境。

“三十年前,我刚来崂山的时候,都是小房子,到处土马路,眼瞅着一座座大高楼拔地而起。现在往南边走走,就跟公园似的,干净亮堂。大城市,真惹人馋。要不是这么多年的建设和改造,哪会有今天这么多高楼大厦。”作为来青岛三十多年的外地人,王俊贵用“惹人馋”道出他对这座城市的感情。

老乡在哪,店开到哪

很多人想象的城中村遍地瓦砾,然而张村河畔并非刻板印象中那般破败,这里的商业街氤氲人间烟火。

熙熙攘攘的人群,灯火通明的美食铺位,曲折悠长的小巷伴随着急切的回家步伐,城中村的夜晚才是它最有魅力的时候,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“美食”,抚慰着那些思乡游子的味蕾。到了傍晚,大张村的主路上,每时每刻人流如织,车流不息。

红色、黄色……多彩的小门头霓虹灯亮着,热气腾腾的大包子,还有“滋啦”的热油声,烟火气息着实浓厚。

安徽牛肉板面、武汉热干面、河南烩面、重庆小面……日前,记者来到位于董家下庄科苑纬一路的小商业街,从头走到尾,光是面店就有七八种,十几家面馆分散在商业街上,门头有大有小。

看门头就能知道,商业街汇集了各地的风味,从南到北,四川麻辣烫、东北风味烧烤、河南风味羊肉汤……大多数是外地来青人开的,在这条街上没啥网红店,却有人气很高的几家店,经常有人端着一碗饭站在门口吃。

随着麦岛、朱家洼、山东头这些熟悉的村名一个个从地图上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的高楼大厦、现代化社区,很多人也从四面八方,向着张村河两岸聚集。

一位五十多岁的工人正在一家小超市门口挑打折的菜,手里一把油菜一把菠菜,看了看犹豫了一下。

“没坏哩,就是蔫了点,一把一元,回家一炒就是一个菜。”店老板刘金枝(化名)在屋内吆喝着。

“一开始是家里老头在青岛打工,后来孩子们上大学了,我就跟着老头出来了,一来就是十年,巴适得很。”刘金枝用一口浓重的四川乡音介绍自己,用一个“巴适”表达出舒服的意思,说出了自己在青岛的十年感受。

刘金枝今年55岁,一开始是跟着丈夫出去打零工,在王家村租房居住,两个人一间20平方米的平房,一个月只需要三百块钱,水电费另算。没过几年,为了交通更便利,搬到了朱家洼村。再后来因为社区改造,刘金枝和丈夫搬到了董家下庄,刘金枝考虑到打零工收入不稳定,便琢磨着做点小买卖。

“因为很多老乡在青岛务工,不少人都居住在周围,我就想干脆开个小超市吧,总归是有老乡捧场的。”话刚落下,两位戴着安全帽的顾客把一堆东西放在柜面上,刘金枝用手随意地拢了一下头发,埋头算账,还抹去了4毛钱的零头,不多一会,支付宝提醒到账36元。有了电子支付后,刘金枝结账方便了很多,碰到不会用电子支付的老乡,刘金枝还会教着他们如何使用。

蔬菜水果,零食速食品,日用百货……刘金枝的小店,虽然店面不足60平方米,但是“五脏俱全”,薄利多销,一天能实现三四百元的利润,一年能收入十万元左右。刘金枝算着比自己打零工挣得多,而且没有打零工辛苦,不忙的时候,可以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,也可以随时沉浸在手机屏幕上。

刚开店的时候,早上有很多老乡早起进店买方便面,但是没有热水,需要自己回家烧水。

后来刘金枝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烧热水,老乡们进店泡碗方便面,扒拉上几口,身上热乎乎地去干活,不买泡面的也可以接热水喝,就像是一个“驿站”,方便了这些亲人不在身边,漂在外的异乡人。

“城市建设总是需要工人的,这里建设完了就开发下一个地方,这点不怕,老乡们在哪,我们就开哪去。”说起拆迁改造将面临的闭店问题,刘金枝倒是很乐观。因为很多工友都是组团似的找活租房住,人员较多,自然也就有消费,其实很多务工人员挣的钱并不算少,甚至比一般白领还要多。但是在他们的消费理念里,房子月租只有几百,旅馆住一晚30块起,十元就能管饱的盖饭,绝不能叫磕碜,是省下来给家人。

“虽然口味上吃不惯,但是心里热乎滴。”刘金枝讲,由于疫情原因,她和丈夫两年没回老家过春节了,去年腊月廿九,房东特意给她送来家里包的糕。

今年春节,刘金枝从家里背回来一些腊肉,拿给房东亲戚们分一分。

全羊馆“兼职”职介

在小商业街上,各式劳保用品店也很显眼,各种迷彩服、手拉箱、布包、劳保鞋、电热水壶、电热毯、塑料桶等摆放在店门口,时不时有人扎进店里面询问价格,也会为讲价两块钱拉扯半天。

“80块钱就能置办一身了,结实耐用,这个鞋销量不错。”劳保用品店老板李先生说,居住在此的务工者大多数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,为了节省生活成本选择居住于此。很多人都不大会网购,所以直接在劳保店里买东西,是他们的主要顾客,也有一些本地居民去买干活的衣服,但是年轻人去店里购买的很少。

“喝汤送饼,服务热情,劳务合作,工资及时。”一家全羊馆店门口贴着红底黄字的介绍,简洁明了,还有店老板公开的微信电话,屋内热气腾腾。记者推开了店门,八张桌子,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店内,桌面干净整洁,没有任何污垢。

“现烙的饼,松软可口,香味十足,好吃,我经常来吃。”一位工友举着手中的饼扯高了嗓门,跟记者介绍,仿佛是在做自家生意。

“只要工友们愿意吃,一碗15块钱的羊杂汤,免费续汤吃饼,管饱。”荣记全羊馆负责人荣根年告诉记者,店里的饼都是现揉现做的,并不是批发来的,很多工友觉得大饼的味道像是家里的味道。最多的时候,这家小店可以容纳30个人同时进餐,90%的客源都是外来务工者。

荣根年已经52岁,是江苏连云港人,来青岛二十多年了。妻子是河南人,现在已经安家在青岛。2021年,为了帮助爱人实现就业,荣根年将妻子老家的河南风味羊汤开店到青岛。

“50平方米的小店一年房租只需要两万二,跟其他地方的门头相比,算是很实惠了。”荣根年说,在开店之前,从市北到李沧再到崂山,他考察了一个多月的门店地址,最后选中了董家下庄这条小商业街,就是因为附近的城中村,务工人员较多,流动量大,房租便宜。

“只要工地活不忙的时候,我就会在店里帮忙,后来发现有一些进店吃饭的顾客,讨论找活的问题。因为我从事装修工作二十多年了,积累了很多资源,是可以介绍一些活给他们的,而且工资都是有保障的。”在进门吃饭的同时,荣根年还会给需要工作的工友们推荐工作。

“吸引我的,环境气候是一方面,说实话,最吸引我的,是因为青岛人实在,所以我愿意打交道。”荣根年笑着说,株洲路两侧区域,张村河两岸区域的“城中村”,对大多数来青岛拼搏的人来说,都是一个性价比颇高的栖身之处,低廉的房价,便捷的衣食住行,也可以说是体现了青岛包容性的一方面。

与羊汤馆负责人相比,荣根年更多的身份,应该是一名青岛建设发展的“见证者”。2000年,荣根年一人来到青岛从零开始打拼,跟着装修队干工程,后来有了合适的机会,自己开始和青岛本地企业合伙做项目,荣根年负责现场工程部分。在十几年的时间里,荣根年承接了很多大型国企房改后职工宿舍的维修与维护,小到一根排水管,大到一间房的结构,青岛的变化,他看在眼里。

“城市更新是必然的,不可能永远都是低矮破,我来青岛这么多年,看到了太多变化。”荣根年表示,生意在哪都是做,城市发展是必经之路,也正是因为城市更新与改造,才能扩大务工人员的就业,有建设项目就有务工人员的身影,激活生产力,促进城市经济循环发展。

最大城中村的“共生”


从城中村的商业街望去,远处的高楼依稀可见。

3月中旬,为应对突如其来的疫情,李家下庄、董家下庄、张村社区进行封控管理,很多人的生活一度被按下暂停键……

“疫情管控,我们都认真配合啊,缺啥吃的就给我们配送,工作人员真是辛苦了,还上门做核酸检测。”3月24日下午,电话那头的荣根年,声音还是那么宏亮,而大多数工友跟他一样,虽然是少挣了几天工钱,但是却没有因为疫情管控而产生焦躁情绪,语气跟记者之前去时差不多。

之前,荣根年一家并不住在董家下庄,但是由于常年搞装修,跟工人们都有了感情,是一种共生状态。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当地居民跟外来务工者,也是一种“共生”状态。

没有下里巴人,就谈不上什么阳春白雪,外来务工者,他们是城市建设者,很多原住居民对此也表示了尊重。

“出门在外,谁都不容易,都想有个家,愿意来到我们这里,就是喜欢我们这个‘家’。”60岁的王洪才是张村社区居民,向记者讲述着他眼中的“城中村”,“他们在这里,也带动了我们的经济提升”。

“基本上都是按间收费,房租在二百到八百之间吧,一年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块钱,门头一般两万多。”60岁的王洪才告诉记者,前几年张村的外来人口并不算太多,后来因为周围几个社区相继拆迁改造,于是拥进了很多外来务工者,有河北、江苏、四川、安徽……

张村社区本地常住人口大约1400户、3500人,却有上万流动人员在这里居住,再加上周围其他社区的租房者,更是无法详算。很多外来务工者都是租住在这里平房的厢房里,或者是临时加高的二层。

“这些年来,这村里比起原来有不少改善啊,地铁11号线张村站就在附近,去一趟市南老城区也方便了,马路也修整了,都是水泥面,车能开进来了,建有垃圾处理站,实行垃圾分类,虽然外来人口增多,但是村容卫生环境也有很大的提升。”王洪才介绍道。

“住了半辈子的地方,我整个人的回忆都在这了,如果真的是要说再见,那还真的是有些不舍。”在不舍之外,更多的是期盼重建,王洪才袒露了自己的心声。

一个毗邻主城的村落,在城市化的浪潮中,还能保留着村貌,如今张村已经是青岛主城区最大的“城中村”。

当记者开车从科苑纬一路进入新利路,附近是一圈现代化高楼,有人工智能创新应用中心,青岛国际创新园……与相隔不远处的低矮房形成鲜明对比。

张村河南岸东至规划科技城环路、西至海尔路,南至辽阳东路,北至张村河;株洲路片区东至九水东路,西至黑龙江路、劲松五路,南至张村河、北至李沧、崂山区界。众所周知,由于张村河两岸区域的体量太大,很难像麦岛、山东头那样一步到位,整体拆迁面临着不小的挑战,也正因此,显示出了土地“炼金术”释放空间的可能性。

暴富故事是误解

前段时间,在青岛各区市党代会报告和政府工作报告里,都对城市更新有了综合规划和明晰定位,且制定了分解任务。

此前报道中,“全市三年攻坚行动明确了十大低效片区再开发项目,其中位于崂山区的有两个,株洲路两侧区域、张村河两岸区域,均位于中韩街道。仅以张村河片区为例,根据预测,随着张村河两岸12个社区的村改,预计可以释放产业空间2157亩”。崂山区委书记张元升曾表示,这在现有空间接近饱和的情况下,可以腾挪出更大的待开发空间。

“像这种家里儿子娶媳妇生孩子的,五六口人居住在平房内,肯定是不方便的,就在家里原有平房的基础上加盖了一层,拆迁改造住上楼房那真是好啊。”张村社区居民王明(化名)告诉记者,他跟父母还有妻子儿女住在一起。这段时间,他一直在关注青岛在开展的城市更新和城市建设三年攻坚行动,特别是其中的旧城旧村改造建设行动,是解决人民群众急难愁盼问题的一项民生工程、民心工程。里面提及的株洲路片区改造,张村河两岸区域改造,让他内心振奋,能够分到楼房,是他全家人都在盼望着的。

“我有位朋友,通过社区改造分了楼房,和父母都在一个小区,既能相互照应还有彼此的空间,确实挺好的。”王明很清楚,若干年后这些在村内生活过的场景,可能都会成为历史,邻居和小伙伴们的琐碎事,那些年的家长里短,都会一并封存在心底。

“于私来讲,我肯定是希望征收改造,别人可能觉得我是想一夜暴富。于公来讲,这么大的地方,不用来搞建设做开发,那真是可惜了,所以一听到要改造的消息,拍手叫好啊。”张村社区居民王东升(化名)告诉记者,他在株洲路附近有四千多平方米的厂房,一年下来有几十万的租金。

“其实,那些传闻一夜成为千万富翁,拿了多少套回迁房,家里孩子不用工作的暴富故事,都有些夸张,房子都是用来自己住的。我的亲戚朋友也拆迁了,一套小的自己住,一套大点的给孩子住,自己住的房子多少钱也换不走吧,除非老房子多的,多拆套用来出租罢了。一下子拆五六套房子那种,一个村也数不出来几个。”王东升觉得,很多人对于周边的旧村改造拆迁暴富有误解,也有很多不实传闻,无论是否拆迁,教养好下一代更是重任。

即使通过出租厂房,积攒的收入已经能够在外买商品房,但是王东升依旧没有离开现在的城中村,还是跟妻子住在村里的房子里。他觉得,村民们搬出去后四处分散,小时候那种互相串门、逢年过节一大家子做饭的日子就少了,所以改造完成回迁后,又能相聚在一起才是最好的。

在王东升眼里,张村是他的根,也始终是一个充满包容和张力的地方。过去是,未来更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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